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一瞬间,一股让她灵魂颤栗的冷流划过全身。
东方紫嘴角上扬。
自己生在天家,紫气为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自幼受万民供养,是天命眷顾的天选之女。哪怕不是男儿身,还能得这监国之权,不就是受命于天吗?
当时晓星月问她是不是真的想要皇位,她不知道,而如今她似乎有了答案。
裴凌咬着毛笔的一端,只是看了一半从独孤阅手中拿到的奏折,已是心情凝重。
清河洪灾理应修缮堤坝,至今未完工。
关中蝗灾、饥荒,赈灾款杯水车薪。
北漠一战让国库空虚,虽大败蛮夷,常家和杨家的军队也受到重创,死伤惨重。
侯爵权贵专权,爵位世袭,举报贪腐的折子都被堆在了角落……
还有,买卖官职。
裴凌迅速将这个折子塞进自己怀里,现在还不是时候。
桩桩件件,裴凌为之震慑,她已不知大曜国此刻是大厦将倾,还是治理国家本就是在生死存亡来回摇摆的难事……
她眉间愁思凝重,抬头却找不到阿紫的身影。走到大殿前,只见东方紫端坐于龙椅之上。
“阿紫?”
裴凌的声音将东方紫从帝王美梦中拉回来,她讪讪,转而娇媚一笑,握住龙椅的扶手,模仿着帝王的语气,“裴爱卿,奏折批完了?”
裴凌心情沉重,对她的玩笑话不感兴趣。
“别被旁人看见了,快下来!”
被她呵斥,东方紫不以为然,自顾自的从龙椅上走下来。
“大惊小怪,这龙椅我小时候也坐得,何况现在。”
东方紫依依不舍的放下手中的国玺,她坐回案前,装模作样的审视着裴凌细腻的笔迹。
“你可知如今国库空虚?”
东方紫点头,“打仗都会如此,可以提提地方赋税,把国有的产业高价出借给私人。过几年就好了。”
“如今的税率还不够高么?百姓怎么活?”裴凌愤慨之余,将一旁的折子递给她,“你看看侯爵后裔在封地的所作所为,他们可不缺钱,若是他们同平民缴纳一样的税收,不再搜刮民脂民膏,国库也不至于如此紧张,百姓也不至于如此辛苦。”
东方紫看了看,摇头,“你别拿这些难为我,侯爵都是圣上亲封,世袭罔替。我才监国,难道你要我把他们都贬为庶人?何况,你要侯爵与庶民同待,这怎么可能?钱不给官,难道给民?”
裴凌瞳孔一缩,当权者竟是这样想的。
东方紫看她惊愕,讪讪道,“凌儿,你把我能做的整理出来,我会做的。侯爵,高官,父皇都不能动的,这些都别碰。”
“为何?”
为何?她还问为何?
东方紫吐了一口浊气,尽是无奈,“凌儿,你在宫里这么久了,已不是平民百姓了。自古以来,国家的稳定都是依靠官员和王侯。我有一个想法,若是未来我继承大统,我便创立一个女子内阁,让女子和男子都可以一同议政。”
她拉住裴凌的手,“到时候你就是我的内阁首辅!”
女子内阁,倒是个美好的愿景。
“男女反转,到时候首辅大人什么美男子得不到?还用心心念念一个东方弘烨么?”
可此刻裴凌无心想象,只觉她画的大饼干涩难咽。
“阿紫,你是监国,不是登基了!你看不出陛下是为了制衡三皇子么?且先把手头的事做好吧。”
东方紫平白被她泼了一番冷水,只觉她染指权力后就越发没规矩,将桌上的奏折一推。砚台打翻,墨水四溢。
“你自己做吧,明日早朝前给我。”
裴凌看着眼前的烂摊子,垂眸,将书案一一整理好。
晚些时候,裴凌乔装打扮成太极殿的内侍,来到东宫。如今她有太极殿的掌印,侍卫看是来自大殿的清秀内侍,就放行了。
太子非诏不能外出,不能上朝,不能干政。东方承乾就是这样逼他,和独孤氏成婚。
未曾想到,杨容玉和南风浔也在。桌案上好几个酒樽,怕是禁足苦闷,酒兴正浓。
房内的气氛有几分微妙,南风浔目光落在裴凌身上,随即便移开了。东方弘烨一眼认出了来人,随即遣散了宫人。
裴凌将帽子一摘,如墨玉的长发倾泻。
杨容玉才如梦初醒一般,“裴姑娘?”
南风浔拿白玉骨扇敲了敲他的脑袋,“傻不傻,这都看不出来。”
俊俏的小将军讪讪一笑。
东方弘烨许久未见心尖上的人,只是看着她,眼眶有些泛红,“你…怎么来了?”
“受人所托。”裴凌看了看一旁的杨容玉。
东方弘烨会意,“无妨,杨将军什么都听得。”
裴凌从怀中掏出她誊抄的奏折,放在桌案上,“是中书侍郎独孤阅大人的托付,要我转达给太子。奏折不能拿出太极殿,这是我誊抄的。”
众人围看,阅尽,只是叹息。
“如今是你在看奏折?”东方弘烨疑惑。
“是…我只是代笔,一切还是由阿紫决定。”
东方弘烨别过脸去,叹了一口气,“那你何必来问我呢?如今我是有心无力。”
他言语间尽是落寞,裴凌一时哑然。
南风浔补充道,“她如今有心有力,你此前监国,便教教她罢。”
东方弘烨只是闷闷“嗯”了一声,他挥手示意南风浔和杨容玉退下。
杨容玉会意,乖顺的拿起酒壶,起身就要走。南风浔拽住他,一把将他按在圆凳上。
“太子有什么话是我们听不得的?”
他一双凤眸定定的看着东方弘烨,带着一贯的笑容。
被他按住的杨容玉百般不自在,南风浔日日陪他俩受了情伤的大男人饮酒,是最知道他俩心意的人。如今东方弘烨心心念念的人儿都来了,南风浔反倒不给二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东方弘烨蹙眉,“你…”
南风浔微微扬着下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