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在尖叫,只不过声音嘶哑了,发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很毛糙,似乎之前的声嘶力竭的高音,撕裂了她的声带。
赵厚远,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还收不收俺家的管理费?你说,你老实地说!
孙叫枝光着身子,用刀尖指着赵厚远,哑着嗓子问他。
赵厚远站在灵棚子边沿,仰头看着孙叫枝。灵棚上垂下来的白纸黑字的挽联,在孙叫枝和赵厚远之间飘来飘去。高处的孙叫枝透过摆动的灵幡看赵厚远的脸,灵幡在风里飘来荡去,赵厚远的脸时隐时现。她不知道站在底下的赵厚远能否清晰地把她看见。
赵厚远带过来的几个壮汉,这时候都凑到他身边,抵着脑袋对赵厚远说着什么,但他们好像都没一些点退缩的意思,甚至还有一个壮汉离开了赵厚远,向厨房这边靠拢。
孙叫枝飞快地走到放扶梯的屋顶边缘,顺手就把扶梯抽到屋顶上去了。
那个企图靠近扶梯的壮汉只好朝赵厚远摇摇头。
赵厚远这时候从灵棚底下走出来,站在院子中央,毫不避讳地朝高处的孙叫枝说,你脱衣服干什么?是不是以为你一脱衣服,我们就吓跑了?或者碍于面子不敢拦阻你们家起灵出殡?那你想错了,你想用瞎胡闹,胡搅蛮缠与村里对抗吗?你想错了,我不怕你光着身子,你越脱得一丝不挂,就越说明你是胡搅蛮缠,恶意与村务对抗,在村里的规章制度下你光着腚算什么?想用你的光腚对抗村里的规章制度吗?既然能当村长,我就不怕你的光腚!
孙叫枝用嘶哑的喉咙发出一声尖叫后,戛然而止,她再不说一句话,举起手里闪着白光的尖刀,朝自己手腕上下劲儿划了一道口子,她一点儿犹豫都没有,速度之快,连血都没有反应过来,停了一下,孙叫枝才看见殷红的血就像高压下的自来水管子裂缝漏水一样,一会儿朝天上浆,一会儿又朝地上刺,随着她的手腕的晃动,又一下往左,一下往右,血花儿在四周秋天灰白色的背景下显得格外鲜艳。
她似乎听到了血流的滋滋声,孙叫枝举手捂住了耳朵。
血流得太多了,血液的流失,使孙叫枝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她往屋顶的平台一出溜,瘫下去。
她俯身趴在屋檐上,看着赵厚远终于脸色煞白,惊慌失措了。
不知道怎么,她忽然想起昨天晚上,也和现在一样,她也把衣服脱光了。她的脑子里顿时一片混沌,好像这个时候的她,还待在赵厚远的家里一直没有离开,她脱光了衣服的身子还在等着赵厚远。
她看见在院子里站着的赵厚远,仰着脸,朝她一个劲儿挥手,焦急万分的样子,好像对她的伤情十分关心。
孙叫枝心里突然起了一阵暖流,眼睛里竟然淌出了眼泪。她伸着脑袋,对嘛。
孙叫枝转过身子,屁股担在屋檐上,翘起了两条白腿,说,赵厚远,你上来吧,这次王凤萍找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