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铺有花纹繁复的地毯,一面墙上挂着几幅名人古画,看着质朴淡薄,却是那种私人拍卖会上才流有的品,而另一面墙则全是落地窗。
彼时朝阳彻底升起。
金黄色的光棱透过窗,斜刺进走廊中,也有一部分投射在裴渡的脸庞之上,将男人立挺的五官切割出一面明与一面暗。
问题问完了。
也得到回答了。
但,这就结束了吗?
待走至走廊中央,裴渡原本半垂着的疏密长睫一抬,漆黑的瞳孔内清晰倒映着:
不信。
一个字,都不信。
…
大门口。
周至正站在车牌为一排9的劳斯莱斯旁边等裴渡,看见裴渡出来,他当即拉开后座的一侧车门。
随后。
两人先后上车,车驱动,驶离。
直到再也看不见疗养院的屋顶,副驾驶的周至才反过头来,汇报:
“裴董,疗养院内从裴家跟着裴老先生过来的老佣人当中,没有一个是工期超过十八年以上的。”
裴家聘用佣人,除了犯错误被雇主主动解除雇佣合同的情况以外,皆是终生制的,待年岁大到一定程度时就能够退休,裴家亦会将他们的余生安顿妥帖。
裴谦这人念旧。
他年纪大了,身边较为亲近的使唤人,都是用的老人,当然,是不会要这些人再干年轻时候的活儿,只需要做简单的端茶递水,陪在身边就可。
因为裴谦觉得这样有安全感。
方才周至和裴渡其实是一起进来的。
不过,周至比裴渡先出来。
他借假意寻找卫生间迷了路的功夫,和几个老佣人都打过个简单的照面,他记忆力绝佳,等出来后,一一在裴家的雇佣合同资料中作了对比。
然后发现合同上面,这些佣人最长的工期,都不超过十八年。
而最关键的是。
往前十八年前,裴家的佣人都已不在裴家了,档案资料也全部都是空白的。
明显特意被人清理删除过。
也就是说,裴渡没有办法去从老佣人口中得到女儿到裴家的所有细节,或是当年可能会有关于书舒的一些消息。
他今日来到疗养院。
表面上是来寻找裴谦质问,实则,从踏进疗养院开始,他根本都不在意裴谦的回答。
裴谦能骗他一次两次,就能够骗他第三次,第四次。
一个撒谎成性的人说的话,能够有几分真?
裴渡自己,不过是烟雾弹,周至,才是他真正的安排。
而事情也果然不出他所料,并不算顺利。
但不顺利,恰恰也算是一种顺利,至少可以实锤证明,这其中,一定是有问题的。
当时能够一声令下将佣人与资料清理干净的人,除了裴家家主裴谦以外,谁人还有这个权利。
倘若没鬼,裴谦清理什么?
他摆明有什么事情,想要瞒着人。
所以,这趟京市,裴渡是有收获的。
…
周至对于裴渡开始调查裴慕音身世这件事不做他想。
他以为的很简单。
裴董失忆,现在又和大小姐和好了,自然会比较好奇从前的事情。
从前?
周至不知突然想到什么,原本正常说话的声音一顿。
裴渡:“怎么?”
“噢,就是……”周至说:“就是,突然想起了我的父亲,他曾经,也是裴家的一位管家。”
在周至很小的时候,父母因各自理念不同选择和平分手离婚。
他一直跟着母亲在国外生活。
期间,也一直保持着与父亲的书信电话往来。
母亲工作繁忙,对他的学业也管得比较严格,直至十八岁成年后,才允许他回国看望父亲。
父子俩时不时见面,吃饭,还一起出去短暂的旅游,感情十分要好。
然而突然的某天,在国外的周至收到了父亲突发心脏病亡故的消息。
母亲陪着他回国悼念时,父亲已经是块冰冷的墓碑了。
后来披荆斩棘来到裴渡身边工作,周至都忍不住感慨,父亲也曾为裴家做事,到了自己,他也在为裴家人做事。
听完周至的话,裴渡静默几秒:“冒昧过问,你父亲是在哪一年出的事?”
“……”周至回想:“十三年前。”
裴渡眯眼,十三年前——不就是自己出车祸失忆那年么。
先是佣人档案空白,后是管家意外离世,能知晓裴家十八年前事情的人不是找不到,就是不在了。
巧合?
恐怕没那么简单。
裴渡又问:“你父亲心脏方面是之前就出现过问题?”
“嗯,是的。”周至说:“医生说他有先天性的心脏病,间接性会出现心悸,胸痛,不过他靠吃药,一直以来都控制得挺好的,但是没想到,那年会那么突然。”
一直控制得挺好,怎么正正好在那个时间段发作了呢。
裴渡从不对外人的私事感兴趣,一下问了两个这样问题,周至表示疑惑:“裴董,怎么了?您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么?”
“无事。”
裴渡声音低淡,言简意赅将话题结束了。
劳斯莱斯平稳行驶,墨色窗外飘过一路风景,也带来阵阵光影,从裴渡线条凌厉的五官上略过,有某一瞬间照亮他暗眸内未露于人前的起疑。
裴家雇佣合同是终身制。
是不可能会聘用一个有先天性心脏病的人做管家的。
周至父亲能够进入到裴家工作,肯定有话语权不小的人的帮忙,结合方才周至所说,并没有亲眼见过父亲尸体。
那么,有种可能,就是人没死。
只是被藏起来了。
裴渡最后询问周至:“你父亲有无其他亲人?”
“……没有,他是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