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怒气冲天的知州,姬正腾没有说话。
场间沉默良久。
李定竹平息怒火,缓缓坐下,说道:“屈直大人见谅,灭门之仇,我实在……我实在是……”
姬正腾摆手,说道:“在下理解!如此说来,您今日召我,便是想从我身上获得一个机会?一个无论怎么看都极虚无缥缈的机会?”
李定竹点头,“是这样!”
“世人谁能抵御野望和金钱měinu权势力量的youhuo呢?可以说没有,便是圣人,都要盗窃这天地!”
“所以我并不指望什么,我只想跟你说,为了扳倒并杀死刘满刀,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
“您的一切,看来只是一个顶着‘知州’名头的空架子而已,是吗?”姬正腾道。
李定竹重重点头:“是的!”
姬正腾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这难抑悲愤之情的年轻人,说道:“冒昧地问一句,知州大人你年纪轻轻,便已经身居高位,按说应该……”
“我懂你的意思!”李定竹缓缓低下头去。
沉默良久,他才说道:“如果凭自己的能力,便是给我一百年,我也做不到这知州的位置,你知道吗,可笑的是,我这个位置,是被刘满刀硬生生按在上面的!”
“今天我豁出去自己的一切,下一刻是什么样,我都已经毫不在乎了,就把一切的事情,跟你讲透!”
“我的父亲李善才,才是这北大荒的知州。两年前,我十七岁,才及冠,就在那一年,原本像是一潭半浑不浑的水一般的北大荒城,尽管不太平,但也没有乱到不可忍受的地步。可是突然在某个夜晚,北大荒在一夜之间,突然bàoluàn起来了。”
“那个时候,城里忽然多出现了很多很多的陌生人。一场场惨烈的厮杀,突然出现在街面上,每一个夜晚过后,街面上到处都是大滩大滩的血迹和死人,触目惊心。”
“城中,原本相安无事的各方势力,开始疯狂展开厮杀和吞并,仿佛着了魔一样,每时每刻都有厮杀在发生,一时间,死了很多很多的人。”
“我的父亲,作为镇莽城的知州,维护民政秩序的稳定,义不容辞。”
“于是,他便亲自带着三班衙役和三千戍城兵,开始在城里巡逻,每天早出晚归。”
“初时还好,可是随着时间流逝,不到一个月,北大荒城内的逆乱越发严重,父亲回到家中,母亲便发现他身上常常负有伤迹。”
“后来父亲更是经常鲜血淋漓地回到家中,一身疲惫。”
“我以为,父亲身上那些伤,都是与歹徒厮杀所致,从来没想过,父亲会与势力争斗扯上关系。”
“直到有一天,父亲骑着满身泥泞的战马、带着一身淋漓鲜血急匆匆冲进家门,那时候才是午时,平日里父亲早上出门之后,不到深夜绝不回家的,但那天……”
白净知州捂脸哭泣。
“父亲叫我们快走,连东西都不让收拾的……”
“他那个时候,身边一名卫兵都没有,只有他一人。”
“但没等家里从慌乱中镇静过来,就有人冲进家门了。”
“那是一些身穿协律服的士兵,作为协律郎,刘满刀手下有三十号协律兵,您知道吗,那个时候,冲进家门来的协律兵,远远不止三十,便是百十号人,都有了!”
“他们一进门,就开始砍杀家中的人,侍女、仆役、马夫……放火,砸东西,抢劫……”
“一个当头的协律兵,手中举着什么文书,命人将我全家都给绑了起来,他嘴里说着一些造反、勾结乱贼、tānwuhuilu、战时协律之类的话,将我全家抓往城北祭天台,开始砍头!”
“我们没有半点反抗能力!”
“无数百姓聚拢而来,指指点点!”
“父亲满眼猩红,被五花大绑,同样什么也做不了,只是怒视着周遭那些协律兵!”
“在这个过程中,我没有见到半点协律郎刘满刀的影子。”
“刀锋无情砍下,一颗颗头颅滚落在地,沾满了泥泞与黄沙,那血腥味儿,在酷热的天气中,飘啊飘,大半个镇莽城都能闻到。”
“此后的很长很长一段日子里,我天天吃不下饭,口里鼻中满是那股无论冲洗多少遍都洗不掉的血腥味。”
“是的,我没死,我没有在那次砍杀中死去,我眼见着我的弟弟mèimèi、我的娘亲、我的父亲、我的姐姐……所有所有人,头颅一颗颗被砍掉坠地……”
“当一名协律兵举刀向我走来之时,敦煌府来人了!”
“其实敦煌府的来人,我早就看到了,他们在沙尘中扬鞭策马而来,但眼见着我家人的头一颗颗往下掉,他们还在很远很远,还在很远……”
“直到最终只剩下我了,那些人终于来到了祭天台。”
“我那个时候,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恍惚中,感觉身边发生了厮杀,敦煌府的来人,与那些协律兵互相砍杀了起来。”
“在这个时候,我终于见到了刘满刀。”
“他身着协律服,骑着马,身后带着十余名衣着服饰与身侧的协律兵差不离的协律人马,带着血腥,款款而来。”
“直至厮杀结束,这之后又过了两天,我才终于从guānfāng文书中知道,原来那些冲进我家中的‘协律兵’们,只是一些某方势力的‘暴徒’wěizhuāng而成,文书中说,他们与父亲有旧怨,于是趁乱作案!”
“但我不信!”
清秀知州,眼中闪烁着疯狂怨毒的神色。
“我分明从那些冲进家门的暴徒中,看到了一些平日里见到过的面孔,他们都是跟在刘满刀身后混的人……”
“战乱过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些人,他们有的在厮杀中被砍得血肉模糊无法辨认,有的则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