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气急、面色苍白……手还冰凉,如果身上有大面积淤青,或者更厉害一点……小便都呈酱油色……你就会马上死。”
“恐吓我?”他笑了。
“那我问你,有没有便血……”
“……”
“不回答可以。我猜,是那天你替我求情,他们找人打了你吧?”纪荷回眸,望着小少年瘦骨嶙峋的背影。
“求你了……”近乎低声下气,“不要让我内疚。我最怕欠别人……”
“我不会死。”肖冰很自信,“只是一些拳头……这么容易死吗……”
“你会。”纪荷望着他颤抖的背影,“你很不舒服……每年我接触的家暴案例,很多对妻子拳打脚踢的丈夫、不知道这样会死人……你也不要侥幸……”
音落,肖冰忽然身子一歪,砰地一声,砸在地面。
纪荷于是连嘴皮子都省了,直接打120,在十五分钟后将人抬上车。
肖冰气息很急,心率跳动过高。
可贵的是清醒。
她握着这少年的手对他说不要怕,急救及时他不会死的,刚才吓人家时的冷面一转,变得柔情无比……
“我去自首……”在急救铃的呼叫声中,少年求生欲强烈,由身体的生存意志发展到人格的自由欲。
纪荷在一片急救的混乱中,垂首,握着他手贴自己脸颊,温柔微笑,“很棒……”
迟到的正义到底是不是正义?
是。
否则,黑暗永存,哪里来天光?
这是纪荷的信仰。
她希望肖冰也明白。
……
医院。
充斥消毒水味。
也是种令人安心的味道。
病有所医。在人类所有需求时刻都能得到满足时,那就是天堂。
肖冰的天堂在纪荷的指间,话语中。
他孑然一身,如果没有她,所有事都要由护工做。
纪荷陪他到夜色降临。
几天没洗澡的家伙,被她扶进卫生间洗了澡,又在人家小孩红到脖子根的敢怒不敢言中,将人扯出来,按到床上,吃过晚饭、被勒令睡觉。
“家暴真会死人吗?”躺在床上,一盏柔光,打在少年月白的脸上,没有一点杀人分尸的残戾,此时,只像一个刚从母体降生的天使。
纪荷坐在他床前的椅子内,刚抬屁股准备离开到楼下用点吃的,闻声,又落回臀部,双腿交叠,两臂环胸。
点头,“会啊。”斩钉截铁,“反复击打,造成挤压综合征,导致急性肾衰竭而死。”
“不是地震……才有挤压综合征吗……”他声音仍是虚弱,不过情绪平静,像一个好奇的学生。
纪荷微微失笑,解释挤压综合征不一定只是挤压而成,举了很多例子,如果他是学生,她就是一个完全优秀的老师。
肖冰情绪越发平静,他其实不是勤学好问,而是想听她声音,想让她留在这里,可她还没有吃饭。
他知道的。
他只是自私。只是孤独。
纪荷太温柔了,临走前,对他安抚,“不要着急。身体好转咱们再去公安局。”
他虽然没说,但杀人这种大事,怎么可能平静。
纪荷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在垃圾山度日,如撞钟的和尚,迷茫中带着破罐破摔,她比谁都懂,危难时刻被人拉一把的滋味。
当提及公安局,肖冰唇瓣真的颤了颤,半晌才哑发出声音,“他们提前抓到我……是不是就没有量刑机会……”
“不会的。”纪荷这时候很自豪,很有底气的对他笑安抚,“我那个朋友啊,是做厅长秘书出身,他最晓得文件上的安排……宽严相济……是贯彻落实国家刑事政策。放心。”
肖冰没再开口,只略点头。
纪荷给他掖好被子。
肚子咕咕叫的离开病房。
这个时间点过了晚餐时间,也过了探视时间,护士台清清冷冷,所以那道英挺的背影,单手插兜接着电话的样子,纪荷打眼一瞧就认出。
她懵一瞬。甚至忍不住看了下四周环境,怀疑自己眼花。
这是干什么?
现在就来抓人?
才跟肖冰说了警方不会行动,这不是打脸吗?
纪荷表情严肃,带着点防备看他。
口袋里手机在响她都没敢理,一瞬不瞬盯着那人的背。
他接了一个很长的电话,空闲的那只手一会儿插裤兜,一会儿按到颈后,给自己按摩……
看起来不像办案的样子。
纪荷将自己手机拿出,发现是乔开宇,她直接挂断,回了一条微信:忙。
乔开宇及时回复:在哪,见个面,有事。
纪荷猜测他位置应该不在瑶海区,所以计算了一下时间,回复医院地址,并称可以现在来接她。
接着打电话给程诵,让这小子先回去。
“师傅,我半小时前看到江队上去,你们见面了吗?”
“刚想夸你辛苦,一直等在医院外面,现在就给我来这一出,半小时前……你才通知?”
“干嘛?你要带人畏罪潜逃?”程诵天真,“不然江队什么时候上去都可以啊。”
“你笨死了,明天让老蔡跟我!”纪荷一通火发完,挂断。她急需老蔡的生发液,糟心死了!
车里,程诵坐到屁股快痛,委屈自言自语,“可我想打时……是江队说不用,他只是来看你的啊……”
私人关系见面,和案情无关呐!
忽地,程诵又乐了,觉得那两人关系有点暧昧,尤其江队提到师傅的名字,神情都异常……怎么说呢,干刑警谈不上温柔,但男人经岁月沉淀后的关怀眼神,看似平平静静,其实该涌地涌……
极富魅力。
这边,纪荷气呼呼的一挂断。
垂着的视线内,倏地出现一双男士皮鞋,小牛皮的材质拉柔了一尘不染的锋利,西裤管上的中线明晰……
真是讲究又利索。
“江队……”纪荷将手机放回口袋,抬眸看着他笑。
他头发在医院不算高的天花板射灯照耀下,起了一层安静的柔光。跳跃过发尖,落入宽阔肩膀。
整个人显得可靠又安全。
“搞那么久。”他启声。一双色泽健康的薄唇,微动四个字。
是陈述句。
纪荷明白了,朝他一攥拳头,比划了一下,“你早来了偷听!”
江倾双手在裤兜里动了动,似调整姿势,沉声,“我来你刚好给他洗完澡。”
这话可是石破天惊了。
纪荷想笑,也真的笑出来,率先揉着酸胀的肩膀往外,“你也不早点来。”
“有用?”江倾跟上她,始终保持在后面的进度。
纪荷往电梯走,刚到那边,他人在身后,长臂却一伸,轻轻松松给她按了一楼。
她解释,“没用……你要进来了,他准吓死。”
“所以没进。”
“谢谢你。”她感恩。
江倾注视她疲惫的背影,柔声,“没吃饭?”
“嗯。”电梯叮一声到,她迈入。
他随后,改按到食堂。
医院的食堂有医生专用层,专供夜宵。
品种丰富。
江倾给她点餐,零零总总的一大堆,“早知道你没吃,我换你。”
“可别了……”两人坐在靠窗位置,位于瑶海核心区的医院夜景不算差,绿树成荫的楼下,不过十米就到了一墙之隔的主街,霓虹、人车流、医院门口卖玩具的小商贩、热闹纷呈。
明明离大街近在迟尺,因为玻璃的隔音效应,整个餐厅又极为安静、安逸。
闹与静的对比,连带人都柔和。仿佛无欲无求。
她专心吃饭。
他专心看她。
塞了一大碗馄饨后,纪荷才一边咀嚼一边接上话,“我在打开他心扉,希望他投案时,能多说一些你们警方还没掌握的重点消息。”
这种消息越多越好,算立功,减刑就越多。
江倾没说话。推了一笼蒸饺给她。
“你当我猪啊……”纪荷语言不满,动作却诚实,馄饨刚好见底,立即接上了蒸饺,塞了两个,总算半饱,开始和他说长段的话。
江倾只有一句:“食不语。”
……操。
纪荷内心噼里啪啦,心说他真厉害,会打岔了,还打得这么认真,她都快感动了!
旁敲侧击肖冰情况的算盘是落空了。
她吃了大概二十分钟,察言观色他,正准备再打听一波,口袋突然震,这回是通话,她没法再敷衍,接起来,“……你到了?”
“是。”乔开宇的声音洪亮,“就在大门,你赶紧下来,不然车子堵路了!”
按断通话。
纪荷遗憾。
吃饱喝足,她脸色红润,疲惫一扫而空,终于像个人样儿了。
发声:“干哥来接我了……”
江倾没说什么,随意的靠进椅背,眼神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浅浅的,又似没有。
“江兄。你是不是有话问我?”纪荷站起身,外套拿在手上,却有点忐忑的开始追问他了。
昨晚还是他追问她。
现在反过来了。
只见他一挑眉,那漫不经心的样子,连呼吸都在逼她悬崖走钢丝,“没。你刚才说很多了。”
“这你今晚来的目的?听我汇报肖冰情况?”纪荷心还是抖。一瞬不瞬注视着他的眼。
“对。”他薄唇淡启出这个字。
“你这样子我有点害怕……”纪荷敏感了,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敏感,记者的直觉?
她拧着眉,搞不懂他而忐忑的样子,令江倾觉得还可以。
总算有点自知之明。
他脸上却笑着,心里打定主意这种效果好,那就让她猜,越忐忑越好。
起身,低首,给自己撞出一根烟,“走吧。”侧身而过,阔步在前。
和下楼时明显的变化,就是他走在前面了。
纪荷走在后。她可以在他身后做出无数种古灵精怪的表情,或怒、或暗示他有毛病、或表示自己无辜的瘪嘴……
如果有一部摄像机,她此时简直完成了默剧大师卓别林、才有的出神入化演技……
到了外面。
江倾车停在地下车库。
两人在大门内五米的位置简单道别。
纪荷先朝他挥挥手,然后带小跑的往外,在玩具小商贩那停着的劳斯劳斯是她目的地。
她越跑,江倾脸越黑。
直到她轻快跳上车,对里头男人迫不及待笑,江倾一转头,似乎无法直视那一幕!
终究翻江倒海……
话没讲两句……跟别的男人走……
还帮别人洗澡……
太好了……太好了……
调转步伐,往车库,江倾浑身像披了一团黑雾,脸色铁青。
作者有话要说:疯批总有一天要露真身。
纪荷:他真身是一门大炮!
纯洁的作读者:……私房话尽量关门说哈。
肥章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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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