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蛊(2 / 2)

关城想想,父亲的确没有多少过错,甚至守了六年才和蓓蓓母亲结婚。

他够了,够对得起母亲。

后来遇上温尔,关城就觉得父亲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惊艳过自己人生的人,得用一辈子遗忘。

父亲爱他后来的那位老婆,以至于在新婚第一年就将母亲彻底遗忘。

关城从此往后都是独自去扫墓。

他觉得温尔也死在了他心里头。

但是他却不想去扫墓,只想和她埋葬在一起,再也不用面对分离痛苦。

这种痛苦在现实生活中却分分秒秒存在,他一边和过去的她埋葬在一起,一边和现在的她你死我活,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头?

……

温尔跑到安全的地方,打了一辆车,一路身轻如燕,数着钞票回到雨花北路。

进了店里,将钱放下,先洗了手,再到隔壁小饭店的楼上,去接鹏鹏。

这家人有一个一岁的小女孩,喜欢跟鹏鹏玩,温尔有时候实在分身乏术就会把鹏鹏放在这里。

但这种时候还是少之又少,今天算第二次。

第一次是回蓉城,她单独一个去给顾黎清扫墓那次。

而今天这一次是无奈中的无奈。

她这些年积蓄,除了养鹏鹏就是付邹唯安当鹏鹏爸的工资,这种做法的好处就是她和邹唯安相敬如宾,谁也不贪图谁。

但坏处就是没存下太多钱,超市里压了十万本金,银行卡上有十二万,算起来好像很多,可面对一场手术就捉襟见肘。

尤其本金无法动的情况下,她又没旁人可借,只能走歪门邪道,但今天,她发誓是第一次在赌场上耍小聪明。

以后不耍了。

她得给鹏鹏做榜样。

“鹏鹏,妈妈来接你了。”到了人家二楼,温尔朝鹏鹏要抱抱。

小家伙竟然在亲了她一口后,嫌弃她身上烟味重。

是她在赌场里浸染的结果。

温尔其实在有了鹏鹏后就戒烟了,但她抽烟没产生瘾,而是随着心情变化,比如最近回到蓉城,她有一次连续抽掉半包的记录。

今天虽然在赌场没抽,但沾了别人的烟气,温尔只好赔罪笑:“妈妈回去洗澡。过会儿来接你。”

鹏鹏大大点头。

于是又拜托小姑娘家长,继续帮忙看一会儿。

对方和温尔年纪一样大,但女儿只有一岁多,笑着说:“没关系,我还得感谢鹏鹏帮我带娃呢,你安心忙吧。”

温尔道谢后下楼。

站在自己店外头,她心说反正是要洗澡了,不如再抽两根,于是回店里拿了烟,却缺了打火机。

她随意拍了拍自己身旁站着的客人,眸低着在烟嘴上,说了声“兄弟借个火”,也不看人家相貌,含进嘴里,等着人家送火来。

温尔从小到大不缺自己貌美如花的自信,就是有了鹏鹏后,在厦门做生意,还有高中小男生们跟她要微信号呢。

所以当前,要个火不算难。

也确实不难。

对方呲一声掀开打火机滑盖,那是一只雕着复古花纹的铜色奢侈品,不像打火机,倒像刻意的收藏物,价值自然不菲,而用这东西的人光手掌就令人流连忘返,细长干净,骨节分明。

温尔对他有好感,有品位的男人,干净的男人,谁不会有好感呢?

而当这种五年不遇的好感一冒出时,温尔就知道事情不妙,她一口烟吸进嗓子里想必老手的样子一定被对方看了个透彻。

就像被家长抓到自己逃课在网吧不务正业,温尔慌不择路,第一时间掐灭了烟头,猛抬眸瞧他。

该死的。

先前明明阴雨的傍晚竟然出起大太阳,一切都无所遁形,他整个人站在被清洗过的光线里简直让温尔有一种错觉,他在闪闪发光。

从浓黑的头发到英挺的五官,还有喉结轻微滚动的速度,都在告诉她,温尔你太丢人了。

你流里流气的样子被他看个正着,你还拍他肩膀喊兄弟,他跟你算哪门子兄弟,除了前男友身份,他是以前连看电视都会管着你的人,你瞧你一身颓废气息,对得起他以前的培养吗?

“哥……”她觉得大为丢脸的低叫了一声。

林斯义深黑的眼睛,“刮目相看”她:“疼吗?”

她刚才慌乱之下用自己指腹碾灭了烟头,此刻脸上不见半分痛苦,对他堆出一个笑:“还好。”

温尔宽慰自己,他管着她的事已经是高中时候的老黄历,她现在是自由身,他们互相都管不着。

于是转移话题,“哥你吃晚饭了吗?”

为什么要提晚饭的话题?

问出口时,温尔就后悔。

比被他发现自己抽烟还后悔。

林斯义淡淡说:“还没。”

温尔认命,笑着道:“要不然在这吃。”又紧接着,“但是我还没有做。”

一般人就该走了。

林斯义却望着她眼睛说:“你在哪里做饭?”

这眼神,这语气和那晚在三区食堂问她结婚几年了如出一辙,平静又过分柔和叫她无地自容。

她连赶他走的话都说不出口,扯着快僵硬的嘴角说:“就在楼上。”

也许是被邹唯安输掉公款而没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无所谓,她此时面对林斯义才嚣张狂妄到不可收拾,俨然拿他撒气,破罐破摔说,“要不你上来坐坐?”

楼上和楼下格局一样,空间不同,有四个。

楼梯一上来面对的是客厅和客厅里的厨房,有一面大窗外对街开,半黄掉的梧桐树点缀窗户。

一张不长的深色沙发,林斯义就坐在这张沙发上,靠着窗户的那扇墙,他眼睛不需要过分寻找,一目了然,自己斜对面有一个主卧,门敞着,里头堆满小孩子的书籍和玩具,有一大一小两张床。

这间主卧对面大约是次卧,关着门,没注意到里面情况。

两个卧室之间是卫生间。

整体面积不算小,但挺杂的。

她在灶台前手忙脚乱,冰箱里的东西似乎都没化冻,在水池中紧急处理。

林斯义看到她鞋边上的泥点,眸光越发暗。

“忘了问你,来找我是有事吗?”温尔觉得空气中太寂静,于是找着话聊。

“我刚从航校回来,见到你们一号首长,他让你尽快回去复课。”

刀头砍在冻成棍的鱼身上,怎么砍都看不进了,温尔笑:“不需要了。”

“不用担心鹏鹏,我帮你争取了今年九月返校,他刚好上幼儿园,到时候你就走读,每天来回不耽误照顾他,假期也会正常。”

“听上去和地方大学没区别?”温尔回身望他。

他平静坐在靠窗的沙发中,绚烂的霞光让他全身上下都被包裹住。

温尔看着他身上一丝不苟的军装,和脚上不染尘埃的皮鞋,忽而勾唇一笑,迎着他深邃的视线,“不,不必了。谢谢哥,别为我操劳了。”

“不算操劳。”林斯义望着她:“只要你回来。除飞行以外的专业你都可以选。”

“可我不需要。”做为飞行员她已经超过了年龄,其他的也不想需要。

“先不要拒绝。”林斯义站起身,目光软,“到今年九月,你有足够时间思考。”

“到明年九月都是一样的结果。”她眼睛盯着他,仿佛有锋利的刀片在里头飞。

林斯义苦口婆心:“不要浪费自己的才华,人生只有一次,除了飞上蓝天,你有很多地方可以发光发热。”

“做生意你觉得丢人?”温尔挑眉,倔强看着他。

“不是做生意不好。是你有更多选择,你就该考虑。”

“我考虑的很清楚。人生不会有回头路,无论从前多么绚丽,它就是过去了。我喜欢现在的自己。”

如果林斯义听得懂人话,他就该知难而退。

但显然,她可能是一只畜牲,所以他不懂,并且面不改色,好像只把她当小孩子,不计较话语中礼貌与否,对她柔声说了一句“别忙了”,擦肩而过下楼。

温尔站在灶台边,与他自栏杆下投上来的一瞥,木然碰撞后,听着他走远的脚步声,逐渐失去全身的力气。

她扶住墙壁,撑着额头在沙发上坐下,然后发现一只纸袋,从来时就被他拎在手中,但是她一直忽视的东西,此时被他留下了。

里面装着一只打火机和一只四层高的保温饭盒。

打火机是刚才那只打火机。

他应该用过很久,所以即使花纹繁复也有被磨柔的痕迹。

至于饭盒,打开四样菜色,荤素皆有。

她不知道什么意思,她是缺打火机还是缺菜了?需要他莫名其妙送来吗?

温尔不禁泪流满面,然后掀翻了菜,手里磨着打火机,在沙发里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