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这必要。
“相信你师傅一个三十年老记者的直觉。”老虞弯腰,凑近她,对她耳语,“你啊,赶紧约人家见一面,你俩情投意合,有啥事都能摊开来说。”
“可他现在不会见我。”
“嗯?”老虞诧异,“这怎么说?我昨夜可是听说了,他为了将你从水泥里弄出来手指头都抠烂了……”
灯下,纪荷的两排睫毛微微颤,心痛的停滞了老长一口气,然后苦涩翘嘴角。
“我说了各自安好。不道歉的话,他不会见我。”
“那你就道歉,和他一起安好就行了呗?”
“您傻还是我傻?”纪荷原本正进入着情绪呢,忽然一下被这老头弄地欲哭无泪,她睁着充满血丝的双眼,有气无力骂,“我这回弄地还不够壮烈呢?”
拉着他一起安好,做完那夜在沙发上他因为气恨始终未真正完成的事,然后一起在鸿升被搅成肉酱?
纪荷也算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不止她身上的遭遇,那些之前牺牲的调查记者,哪个不是结局惨烈?
所以她不敢越雷池一步。
昨晚被水泥包着时,她其实有点后悔,在沙发上没主动一些,彻底占有他。
毕竟十年了,人家一个男同志这么守着不容易。
他心高气傲,被她一句各自安好弄地怒在心头,怎么也不肯彻底占有她,像是惩罚她,也在告诉她,他江倾不是非要上她不可,以后多的女人,不需要她假情假意的献身……
他气、他有自尊,她就不能反客为主吗?
因为心虚、害怕,就随着他毛毛虫一样拱了她一夜,弄地彼此受尽折磨,她都没像一般正常女人一样,心软一丝丝,对他稍微展开一点主动……
他那时候估计更气坏了。
像个小男孩……
要哄一哄。
毕竟受了太多委屈。
老虞就是这个意思,可纪荷无动于衷,“我会想其他办法,让他平和一些。”
老虞啰里啰嗦,说让她不要太悲观,鸿升的案子不一定非要死调查记者。
纪荷吼他,“那我也不能先透支幸福,拉他进来承担双份风险!”
怪就怪在,江倾太大少爷脾气了。
他根本没有被女孩拒绝,反省是不是哪里没做好,又该从哪方面入手去哄她开心、扭转她心意的心思。
如果有这种心思,给她送送花、平时喊吃吃饭之类。
和其他正常追求者沦为同类,他在鸿升那边就不会太显眼。
纪荷心里的红线就会放松。
不过话说回来,他能为一个“死人”守十年,让他和普通追求者一样心绪平静也是万分艰难的事。
所以彼此都很受伤害。
老虞走后,纪荷辗转反侧。
她身上倒处痛,医生却说这是好事,只压到外部,内里血管和内脏都完整,又趁着她被水泥埋的事给她科普,以后去沙滩最好不要埋进沙子里,因为其他人在四周的走动会造成沙子集中,然后压住她胸膛造成窒息而死。
纪荷硬是被这聒噪的医生催眠的昏昏欲睡。
朦朦胧胧中,医生诚惶诚恐站起。
私家医院的医生对自己VIP的客户总是予取予求,不像公立医院大家都哄着医生。
这里的医生可以只为你专属服务,也会对在公家医院一见就会报警的伤势视若无睹,客户是上帝,真切执行。
“干爸……”纪荷呓语般的叫一声,接着眼皮渐渐睁开,看清床前的人影。
“干爸!”她惊呼。
乔景良一夜白头。
架着眼镜的脸上仍是沉着平和,眼睛,微勾的嘴角,甚至轻拍她手背的力度,无一样变化。
可他的头发白的像雪。
戴着假发一般。
纪荷不可思议。
“没事。”他拍拍她手笑,“来前忘染发了。”
“以前就这么白吗?”纪荷仍不可思议,这一刻甚至忘记病房里的其他长辈,只昂起颈,追问,“我前天还看您好好的……”
“爸这个年龄白发有什么奇怪,他们也染。”
“是是……我也染呢。”三叔站出来,弥勒佛一样的笑附和。
四叔五叔也发声,另外责怪她回来的少,才对长辈们老去的事感到突然。
“要常回来看看。”六叔七叔这两位年纪轻的对她说。
纪荷克制着眼底的酸涩点点头,倏地又讶异,“二叔呢?”
“你二叔有事出差了。”回答的是七叔,“很长一段时间不回来。不过他托我向你问好。”
“哦,没事,我挺好的。”纪荷笑,“看大家聚这么齐一定是为我的事吧?真辛苦了,谢谢。”
乔景良问旁边的医生,“确定没任何后遗症?”
纪荷第一时间被送来这家医院。
当时江倾死咬三名歹徒不放,将人交给后来赶到的虞正声,虞正声和乔家熟,知道他们一向来这里住院,直接开车送来。
医生一看到乔家二小姐这德行,立即在诊断后第一时间向乔家发送消息。
大致是没问题的,小问题无非就是皮外伤、脑震荡、和轻微骨裂。
“好好休息。”乔景良亲自给她掖好被角,在来了不到十分钟后,在大雨声里毅然离去。
纪荷露一双眼睛在被外,目送他精瘦又干练的背影,即使生病、即使对她表现的从来只有和蔼,但纪荷知道,鸿升所有人都怕他。
不是乔开宇二叔之流靠血腥气堆出来的威势,与生俱来的智谋与润物细无声的处事手法,令他积威甚重。
纪荷叹一口气,带着不安的情绪入睡了。
……
这一夜特别漫长。
上半夜在大雨磅礴中全城寻人,下半夜在全幕窗结构的现代化医院大楼中,暗流涌动。
乔景良一行人刚出科室大厅,在空阔走廊,不期然瞟到一抹人影。
对方显然换了衣服。
除了头发湿润,全身上下干净清爽。
乔景良一挑眉,饶有兴致握住手杖,停下脚步。
其他几位,加随行的保镖,一共十五人,声势浩大。
“你很有勇气,江队。”乔景良笑,走廊灯光开得不甚明亮,只在四处的拐角上亮着昏黄的光。
深夜,这光给人温暖安静的气氛,于是这场对峙显得没太剑拔弩张。
除了那些保镖,各个绷起肌肉,有的甚至掏出家伙。
其他人,包括被点名的男人,毫无波动。
年轻男人有着健硕修长的体魄,只背影就英气难挡,闻声转回眸,一张暖光下出众的侧颜不动声色闪过,将烟蒂在花盆里碾碎,方平静面对众人。
他一侧剑眉轻扬,声音漫不经心,“我好像说过,我已经辞职。”
“是开除。”乔景良笑纠正。
“一样。”江倾睨着对方,“我来看她。”
“怎么不进去?”
“你们在,不方便。”
乔景良身边站着的矮个男人倏地大为光火,“江先生,我们已经明确告知,小荷是我们乔家人,即使你救过她,又将毛二亲自送到澜园给我大哥,但不能抹去是你一开始的鲁莽,绑走她,才造成她这一次的有惊无险。我们乔家,不会感激你,别在这里摆什么威风了。”
说完又另有一位附和。
因为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的,将凶手带到澜园,还看大家伙处理了老二才善罢甘休全身而退离去。
绝对是示威。
那人说,“这次我们内部出了问题,已经妥善解决,不准在小荷面前说三道四,也劝你现在就离开以后不准靠近她,否则,不管你爸是谁,你在明州都待不下去。”
江倾讽笑一声,“怎么证明她是乔家人?”
不可思议似的叹息,“我认识她时,和她朝夕相处,为她差点丧过命,也没敢说她是我的人。你们何德何能?”
他的身份不好处理。
江昀震的独子。
虽然四五年没来往,但总归是亲儿子。
说起来都算他的长辈。
这回救纪荷不说功劳也有苦劳,众人还真不好下手。
于是目光全部看乔景良,反正老大在,什么事都搞得定。
只见乔景良盯着面前年轻人看了半晌,在对方示威式的挑衅中,轻微一拉唇角。
他话不多,但绝对权威和有分量。
“先还掉你父亲当年欠下的债,再谈跟我平起平坐的事。”
其他人一惊。
江昀震欠什么债?
又和纪荷有什么关系?
反观江倾,他只是诧异一笑,然后一口答应,“可以。”
乔景良满意点头,“明早八点,金武大桥见。”
音落,携众离去。
空阔走廊瞬时只剩江倾一人。
他来到幕窗前,再次点起一支烟,抬眸,眼底尽是厉色,外头闪电如火树银花,雷声震震,雨不歇。
“金武大桥……”呢喃似的琢磨着这四个字,他侧了侧颈项,无畏发笑。
……
清晨五点钟时,纪荷再次清醒。
她这一夜冷汗狂冒、惊惊乍乍的一直没怎么睡好。
医生来看她时,跟她聊天,她百无聊赖就问了一些乔景良的情况。
医生不在肿瘤科,但对乔景良的情况了如指掌,说只要不操太多心,基本没大问题。
一点焦虑没传给她。
但她失踪时乔景良的确受惊过度,一病不振,昨夜也是硬撑着来的,让她以后好好孝顺。
语气和几个叔叔一模一样。
纪荷失笑。
觉得这医生没意思。
懒得回应。
自己披了外套,到清晨一切还未醒来的医院里散步。
昏暗暗的灯光在空阔走廊亮着。
她不自觉走去,然后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男人。
他应该是提前看到她来,率先一步离去,电梯来时,他走进去,纪荷才看见。
不自觉快步追了几步,徒劳看到他从透明观光梯下去的身影。
她趴在护栏上,朝下看。
他倏地抬眸,与她对视了一眼。
那一眼,纪荷看到他憔悴又炽热的眼,说不出的情感变成一把捶,捶了她心房一下。
闷闷的疼。
他垂眸,不再向上看,平视着外头大雨,英挺身影转瞬不见。
“小男孩……”纪荷叹息一声,新鲜剪短的头发,垂落在护栏玻璃片上,嘴角苦涩,“哄还是不哄呢?”
作者有话要说:几个小时后对着涛涛江水的纪姐:……我他妈我男人呢!!!!啊啊啊啊!!
大炮:嘿嘿。
双更合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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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