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来还在山上,最后一次举剑一口气砍倒一棵小橡树。小树轰的一声倒塌在地,他往他们居住的木屋处望去。
几乎怀疑看错了,揉揉眼睛再看,脸色骤然就白了——他们木屋的位置燃起了熊熊火光,浓烟穿过稠密的森林直冲上天,惊飞的山鸟划破远方灰蓝的天穹。去来愣了愣,一把扔下剑往回跑,跑了一阵又想到了什么折回来,扛上钝剑继续往前跑。
一路跑过去,去来的心脏突突狂跳着,中间绊倒过两次,蹭破了手肘和膝盖,很快又掉进了精灵的迷雾阵,四面晃动着格外细长的深绿色身影,白茫茫的雾气阻挡了视线。去来急得要死,猛地抓住两个小树精,几乎把他们的骨头捏碎了。树精们只好让迷雾散去,去来把他们一个一个扔到了荆棘丛里。
等到去来终于赶回家,前院正在着火,房顶坍塌了一半,呈山体滑坡状倾倒而下。门前已经横着两匹毛发雪白的死狼,体积起码有一般的两倍大,脖颈处的毛皮中汩汩流出鲜血,浓郁的猩甜气息和野兽的臭味熏得去来一阵恶心。几支乱箭横陈在地上。
“密米尔!”再也顾不得什么,去来心急如焚地大叫。
他“呼”地一下推开门,木门轰的一声倒塌了,滚滚烟尘呛得去来直咳嗽,眼泪也被呛了出来。屋内的瓶瓶罐罐碎了一地,仅存的几个被去来踢到就四处乱滚,密米尔的书架散架了,各种老旧的书籍散落在地面上。马灯倒了,桌子和木床被繁密的羽箭射成了莲蓬。
“密米尔!你在哪里!!”去来抹掉泪水,大声喊道。
这时他忽然看见一条细长的、未涸的血迹断断续续绵延到后院。
去来跌跌撞撞地跑过去,篱笆旁,果然靠着一个衰朽的老人。白色的胡子被鲜血浸染得绯红,如同晨曦映照在雪白的大理石上。一只枯槁的手无力低垂,眼睛是阖上的,好在还在喘息。
去来小心翼翼地靠近密米尔。他的肩膀、大腿和腹部都中了箭,鲜血慢慢流出来,在他身下汇成一滩血泊。
“密米尔……”去来呼吸一下子攫紧了。
“孩子……过来。”老人吃力地向他招手,眼皮挣扎了几次,终于睁开。这双眸子十分可怕,充了很多血,已经看不出褐色的瞳仁,浑浊的眼白是huángsè的。
去来害怕得浑身颤抖,这种情况从未遇到过,密米尔自称是他的守护者,又岂会先他一步离开呢。
他十分压抑地走过去,半跪在地上。
去来看着他下垂的苍老头颅,小心地攥住他无力的、沾了血渍的手。密米尔慢慢地开口,仿佛被恶魔攫住了喉咙,声音粗噶而费力:“去来,你不必管我。黑党来了……十六年后,卷土重来。他们发现了我们,比我预计的,早了一天半时间……”
去来说不出话来。
“你砍柴的剑呢?”
“在这里。”他赶忙拿出那柄很不喜爱的锈剑,把它放在密米尔的手掌上,但是老人又把它推还给了他,手心的力气却很大。
“拿好,别丢。”
去来的眼前一片湿润,连密米尔的脸都模糊了。
“然后呢?”
他缓了一会儿,呈显出想要坐起来的姿势,去来扶着让他坐直了身子,然后他从沾满尘土和血污的灰色长袍中掏出了那个熟悉的红盒子,上面绘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白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