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往咸福宫走着,迎面的宫娥内侍一一在苏鸢跟前见过礼,毕恭毕敬的,垂下脑袋却偷眼觑向苏鸢,错过身去就更是明目张胆地打量着这位当着王公大臣的面儿和定国将军比试剑术惹得龙颜大怒的瑾嫔娘娘。
画棠一回首便看见了,狠狠瞪了一眼,瞪得那干人慌忙回身走了,才转过头皱眉对苏鸢道:“这些人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在娘娘跟前如此没有礼数。”
苏鸢却不以为忤,淡然一笑,“后妃贸然闯入君臣宴会和边将比试剑术,天子盛怒拂袖而去,这样的深宫秘闻,旁人自是津津乐道。”她自以为在勾心斗角中千锤百炼了二十年,天塌地陷都能从容不迫地应对,却是祁皓三两句话便说得她前功尽弃。
恨意翻涌,一心只想着取他的性命,什么都顾不得了,利剑出鞘更是杀红了眼,同归于尽都在所不惜。直到安凌陌掀了桌子她才元神归位,才暗自懊恼适才莽撞了,难免教人怀疑她与祁皓的关系。
画棠急道:“那娘娘也不能由着他们风言风语地乱传,这些人心里龌龊,指不定说得多难听呢。赵贵妃执掌后宫事务,还是同她说一声,重重处罚一批造谣生事的人,杀鸡儆猴,看谁还敢乱嚼舌根。”
苏鸢紧了紧雪絮绛纱披风,悠悠道:“堵得住人言,堵不住人心。况且如此一来,旁人只觉得你欲盖弥彰,只会愈发地信以为真了。”抬眸望一眼湛蓝的天空,轻声叹息,“宫里是寂寞太久了,掉一片叶子都能激起惊涛骇浪。等那些个百无聊赖的人茶余饭后有了新的事儿议论,这事儿自然就被遗忘了。”
咸福宫冷清得很,仿佛是搁置在角落里沾满了尘土的戏衣,无人问津。皇帝鲜少驾幸,底下就没人巴结,又得罪了内务府,日子过得更是难。
苏鸢踏进庭院里,里面洒扫的内侍都恹恹不振的。
掀了帘子刚进入室内,韩妃便迎了上来,含笑道:“我正准备去素眠轩看你呢,可巧你就过来了,”亲昵地拉着苏鸢坐在一张黑漆小圆桌前,“我现在的咸福宫冷清得比禁足的孟贵人强不了多少,这宫里头只你还肯来看看我。”
孟贵人因为妒恨汪清荷,砸了御赐给她的东西,伤了人家的脸,惹得安凌陌震怒,一直禁足到现在都没有放出来的意思。
苏鸢一面解了披风递给画棠,一面道:“冷清些好,汪贵人生前得宠时,庆和宫是如何地门庭若市、炙手可热,却是不明不白地就殁了。”
提起汪清荷,二人具是怅然。
韩妃隔着小圆桌拉住苏鸢的手,满面忧色,“鸢儿,咸福宫冷清些没什么,我这一生得非所愿,左右也如此了。只是你不能不替自己打算,你总这么顶撞陛下,上一次是降了你的位分,这一次再训斥你一顿,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韩妃紧紧盯着她,手上力道重了些,生怕她依旧我行我素、执迷不悟。
苏鸢心上一暖,“姐姐放心好了,我与太后和朝中大臣立场一致,陛下再看不上我,也拗不过他们的。”
韩妃嗔道:“你还真当自己是忧国忧民的忠臣了,要匡扶社稷,要致君尧舜上,”她看看苏鸢的神色,继续道,“陛下是天子,也是你的夫君,最难得的是身为帝王却对你用情至深,你既也喜欢陛下,何必要五次三番地惹他生气。女子得遇良人、厮守一生方是正经。须得知晓断弦犹可续,心去最难留呐。”
苏鸢听至一句“你既也喜欢陛下”,面色微变,眸光晃了晃,踌躇半晌方轻声道:“身为后妃,侍奉陛下是分内之事,与风月情爱无关。”心底倏地跳到安凌陌问她究竟爱不爱他的情景,她一句“不爱”答得斩钉截铁,仿佛一个犹疑就将生出变数千重。
苏鸢有些心绪不宁,端起茶杯饮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