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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2 / 2)

女人愧疚地说:“来的时候,全镇子人都知道,要是一天不呆,可怎么回去啊。”

小矮人皱着眉头:“我说了,不要带这么多东西,就是不听。”

“闭嘴。”女人吼一声。

“看你这样,恨不能把舌头吐出来。”小矮人瓮声瓮气。

女人没搭理,可能舌头受了刺激,嘴里好似含了几个热豆子;与此同时,小矮人的话竟然也黏在了万长河的舌头上,这会儿说话也不会利落。

“大哥,要不这样吧,让月在你这住几天。”女人羞红了脸。

小矮人火了,把手里拎的网兜朝地上一丢,脸盆被摔地叮咚有声,一句话不说,走了。女人喊他也不理,只顾左右摆动着走路。

万长河这才回过神来,说:“留下吧,留下。”

女人的嗓子好像刚被蜂蜜滋润过的,高声喊着:“月嗳,让留下了。”

唐月头也不回地冒出一句:“要留,你留——谁稀罕。”

女人高兴地忘了计较,把肩上的包袱丢在地上,弯着腰,仰着笑脸:“让他住几日?”

“不是几日,长久地——”万长河没有把话说完整,因为不知道,这个铺子能生存多久,怎么能许下长久的承诺。

女人嘴一撇,哭了:“真想跪下给你磕头!啥也不说了,大哥你放心,唐月是个能人啊。”说完,跑着去追唐月。

女人跑动的姿势很优雅,与远处那个低矮的,依靠左右摇摆才能行走的小矮人形成鲜明的对比。那一声“月嗳”的呼唤,又折回来,浸漫一地的遗憾和酸楚,回荡在秋季的空旷中。望着这对极不般配的夫妻,万长河心里漫过一阵复杂的感触,有对唐月的怜悯、妒忌、嫌弃,有对这个女人的赏识、同情、遗憾。最后,所有的感觉混合成一个疑问,这对婚姻,简直不可思议。

女人很快追上唐月,弯腰俯首,手指比划说着什么,唐月不但没回来,反而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个画面,让万长河见证了女人昨天说的那句“你不知道,可有架子”的话,不由后悔,干嘛要答应留下他。身体本来这么矮,这么大的架子,谁受得了?于是,他返身进了院内,巴不得小矮人大架坚持到底。

哈利对门口呜吟了几声,表示它是担心门前的包袱。万长河为了呵护它的责任心,上前松了套子。

哈利先是伸了一个懒腰,再抖了抖毛,悠然地走去,一连串的动作展示出,谁替他们担心,只是到门口看热闹的样子。

万长河看了,心里笑着,明明是自己想去,还装什么。看来,凡通人性的动物大多都有不能明示的心思。

他进了院子,茫然地走了一个来回,心里一松,原谅了唐月;拿起大扫帚开始扫院里的树叶。一刻钟后,哈利站起来,身子坚硬地冲着西面,耳边传来女人的喊声:“万会计。”

万长河本想出去的,想着唐月的样子,忽然也想摆点架子,小声喊:“哈利,进来。”

哈利很不情愿地进院子,到了万长河近前,歪着头,眼睛对着院门,用余光乜斜万长河。

女人到了门口,弯腰抓起化纤袋,因为没看见唐月,万长河还以为她要走,刚想过去问个究竟,女人扛起鼓囊囊的袋子已经进来。

“说好了?”他只得笑了笑。

“没有。”女人气呼呼把袋子放下,凶巴巴的眼光在院内扫一下:“他住哪?”

万长河没有再问,只是夸张地往门外看了看,表情上流露出,没说好搬行李干嘛。

女人说:“这个人,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我把他的铺盖整好,走人。该我烧的香,我都烧了,管他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她的表情让人无法拒绝,万长河身不由己地帮她拎起大袋子,朝横在西院墙的几间房子看了一眼。女人把手松开,去院门外拿剩下的东西。

进了房间,女人说:“真好,要啥有啥。”

女人过奖了,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一把椅子。

女人开始铺床,边铺边流泪。

万长河不好看她流泪,刚要走,她回头笑了一下,满脸的泪花雨点般地落下。

“看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天晓得,我为什么要受这个委屈!”

出于礼节,万长河没有马上离开,想等她的话落下再走。可是,她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这年头遇到个好人不容易。你不知道,我为他都找了多少工作,有的老板看他一眼,像我家月扒过他祖坟似的,恨不得一脚把我们踢出地球。”

万长河说:“你干嘛非要他出来做事呢?在家里——”

“在家?呵,他要是能安分,我就把他当一头猪养了;下棋、打牌、钓鱼、电耗子,无恶不作!最主要的,我孟春凤虽说是个薄命人,可在四乡八里,论高矮胖瘦还没有比不过谁的,就是摊上这么一个男人,让我抬不起头来。”

“既然……”

“啥既然,既然早没了!早年,要不是被媒人骗了,我就是跳粪坑里淹死,也不会嫁给他的。”说着,女人原本气咻咻,忽然噗地一声笑了,擤了一把鼻涕接着:“当初,媒人也是拿了一张照片上我家提亲。我爹是个酒鬼,被媒人两瓶老白干熏坏了脑子,一口应了下来。”

万长河忍不住笑了,质疑的语气:“总得相亲吧,无论怎样,后悔还是来得及的。”

女人双手一拍:“想起相亲的事,我就想撞墙,那天,在集上的一个酒馆里,我和爹进了门,见一张八仙桌边坐满了人,媒人对我说,孟春凤,这就是月,你可看清楚了。我看了一眼,的确和照片上的那个人一个模样,才点的头。他祖奶奶的,拜堂的时候,还以为他被汽车轧了半截,细看才知道上当了。后来,看在他是吃商品粮,又在供销社上班,两头一折,才忍了下来。你说现在,你说现在——商品粮就是个白本子,人还下岗了,我还看他什么?”说着话,床已铺好,孟春凤用干毛巾擦了一下脸,手指掸了掸衣襟上的棉絮:“大哥,我回了,他若不来,你权当没有这档子事。我走了,他一定会回来的。”

万长河很为难,又不好说什么,嘴里默念一句,一切顺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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