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极宫,苏鸢正襟威坐案前,楠木小案上是明黄色的圣旨,上面正是安凌陌的一笔钟王小楷,工整得很。
画棠在一侧瞥了一眼,大意是称赞乌穹王敏咚尔雄才大略当世豪杰,仰慕燕国文明又多次求亲,拟将昭华公主许配敏咚尔,即日启程。
安凌陌用心良苦,国将亡,等到叛军攻入皇城,君王独女昭华公主非辱即死——他宁愿她远嫁他乡。
举宫只知皇后不知帝王,他如今的圣旨连张废纸都不如,自己都身陷囹圄,还差遣得动谁?安凌陌却依旧一字一句地拟好,巴巴地差人送到了坤极宫。
是在求她。
苏鸢摩挲着上面的字迹,满心凄苦,他那么恨她,摧眉折腰地拟这道旨时,心里该有多难受。
“公主和顾家已有婚约,另配他人只怕不妥?”画棠低声提醒。
顾家祖先是大燕国的开国元勋,居功至伟,太祖当年定下规矩,顾家世代嫡生长女封郡主,嫡生长子尚公主,以示荣宠。至今朝,顾家嫡长子顾青衣正值华年,琴技高超,俊雅非凡,与昭华公主安明月也是一对璧人。二人还未降世便有婚约在身,只待完婚,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公主不可留京,必须远嫁。”苏鸢果决道,拿起宝玺,沾了红泥,印在那道圣旨上,“去宣旨吧。昭华公主明日出嫁,一切礼仪叫礼部的人抓紧准备。”今日降旨明日出嫁,实在仓促,纵使礼部的人有三头六臂,也少不了要出纰漏。
论礼是要乌穹派使者前来迎接公主,可实在等不得了,若是祁皓兵围金陵城就一切都来不及了。
景宁三十二年十月初七。
祁皓十万叛军围攻金陵城,城内三万羽林军阻拦,奈何人心涣散,竟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往日山呼万岁的文武百官各怀鬼胎。祁皓兵马攻入皇城,为安抚人心必定不会为难前朝旧臣,若是马屁拍得好加官进爵也不在话下。九五至尊的位置谁坐不是坐,富贵依旧,何必为你安氏江山殒身不恤呢?
昔年南宋崖山之战后,尚有十万军民跳海殉国的气节,如今尽望朝臣,贪生之徒数不胜数,死节之士少之又少。
苏鸢独自一人来到紫辰殿,将殿内殿外的人都屏退,只剩她和安凌陌。
安凌陌抬眸,冷声问:“安凌陌一介阶下之囚,皇后还纡尊降贵地来做什么?”
“祁将军的密令,陛下不是见过了吗?”苏鸢将带来的一壶酒轻轻搁在小案上。
弑君。看着案上青花缠枝纹的白瓷酒壶,安凌陌微怔。这些年朝中不少拥护皇帝的臣子都被苏鸢赐过酒,饮过不久,尽数身中剧毒,死于非命。
这么一个狠毒的女子,骗得他身败名裂、国破家亡,又一壶毒酒摆到他面前。
安凌陌轻笑,亦起身取来一壶酒,酒装在镶有宝石的金壶中,“巧得很,朕也备了酒,要与皇后一醉方休。”
说是一醉方休,却是同归于尽的语气。
苏鸢斜坐在案前,一只手托着下巴静静看着他。
“祁皓真是好手段,一个局做了二十年,步步为营,滴水不漏,算计得朕毫无还手之力。”安凌陌语气淡淡的,已听不出喜怒,执起金壶斟了一杯酒,推至苏鸢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