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2)

安凌陌凝视着她,忽然开口说:“我年幼时和三哥关系最好,三哥聪明,又照顾我,我犯错被罚都是他护着我。父皇有六个儿子,最喜欢的皇子也是三哥,常说三哥宽厚仁义,多谋善断,颇有明君风范。”他苦笑一声,接着说,“哪知一句话就断送了三哥的性命。赵太后当年是父皇的妃子,宠冠六宫,母家也颇有权势,盛极一时。只是多年无子,若三哥继位,她就只不过一个要老死宫中的太妃,怎么能甘心?”

苏鸢一言不发,静静听着。

“我七岁生辰那天,三哥在府中大摆宴席庆贺,那天嘈嘈杂杂地来了许多人。三哥只是敬了众人一杯酒,就一杯,然后,台上的一折子戏都没演完他就倒下了。”安凌陌声音微微沙哑,眸中却没有一点泪意。

“接着,就是大哥、二哥、四哥、五哥,都是死在一杯毒酒上。父皇病危,几个皇子又接二连三地暴毙身亡,我却被赵太后那个毒妇收作己子,推上皇位,成了她临朝称制的工具。”往日痛不欲生的伤心事,将死之时说来,也是云淡风轻。

大燕国储君立嫡立长,五位兄长一一死去,安凌陌才意外坐上龙椅,他对帝位的抗拒,一部分原因就是上面沾了他五个至亲兄弟的血。

“残更漏,冷韶华,折玉箫,西风残照。”苏鸢凄然吟罢,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她把空酒杯倒过来,轻声道:“该你了。”

安凌陌眸光深沉,满面从容,“这杯酒,待朕见过祁皓,再饮不迟。”一切都满目疮痍,他自己都不知道还在留恋什么。

苏鸢沉吟一阵,蓦地勾起唇角:“陛下不饮,臣妾如何向新帝邀功?”几乎是泣声问,笑得凄凉。

“左右难逃一死,倒不如送臣妾一个人情。”

安凌陌深深望她一眼,右手缓缓擎起面前酒杯,“愿生生世世不复生于帝王家。”话毕,决然饮下了毒酒。酒沿着喉管流入肠胃,心底那一点郁积不化的寒意却沁入了五脏六腑,冷得吓人。

片刻,安凌陌腹中便是一阵绞痛,连声音都未发出就歪倒在一旁,气息全无。

苏鸢淡然望着他惨白的面容,泪如雨下,“你说的断肠,是肝肠寸断的意思么?”瓷瓶里是毒酒,金壶中是普通的清酒。安凌陌咬牙切齿地恨她,却终究舍不得伤害她。

屋外明月初升,月华渐浓,轻轻浅浅,照得一切肮脏龌龊无所遁形。

苏鸢自袖中取出一管长笛,却是碎音——于她万般紧要,于旁人却一文不值,一个贵人的位分就能从那个小宫婢手中换来。

笛音凄切,人心悲凉,都甚于往日。他们由笛声相识,也缘尽笛声中。

景宁三十二年十月初八,金陵城破,是夜,祁皓叛军进驻皇宫。

太和殿,君臣早朝议事的地方,殿内烛火辉煌,苏鸢一身月白的衣衫,静静站在殿内。

门被推开,两列卫兵鱼贯而入,分列大殿左右。祁皓阔步走入殿内,身上的银白战甲都未来得及卸,在离苏鸢一丈的地方站定。

苏鸢静静地看着他,一别就是二十年,他眉宇间的气势依旧,脸上却多少有了岁月的痕迹。

沉默了良久,祁皓开口,“安凌陌呢?”一张口就是他的万里江山,苏鸢不过一枚棋子,无足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