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鸢回到素眠轩时,安凌陌跪坐在楠木小案前,手中拿着一沓衍波笺一张一张翻阅。都是苏鸢无聊时写的字,全被他翻了出来。
苏鸢见着赶忙上前行礼,道:“臣妾失礼,叫陛下久候了。陛下几时来的?”
“刚刚到,没有多久。”安凌陌随口回道。
笺上是一阙词——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风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笔力虽不遒劲,但别具风骨,与李后主的《破阵子》也是相得益彰。”
苏鸢闻言,应道:“陛下谬赞。”
安凌陌浅浅地笑,“我今日见你在看棋谱,就从内务府翻了套棋具出来。”
苏鸢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榧木棋墩,黑柿木制的棋笥里搁着云子,白子晶莹似玉,黑子乌黑透碧,精妙绝伦。
安凌陌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起一粒黑子,眼角含笑:“朕棋艺不精,爱妃可得多让着朕些。”手中黑子着盘,声若琳琅,确实是千金难求的珍品。
苏鸢却在纠结他的一句“爱妃”,怎么听怎么别扭,面色绯红地应一声“是”,缓缓坐到棋墩前,自棋笥取一枚白子落下。
夜愈来愈深,再抬眸时,正是月至天心,真有王质烂柯恍若隔世之感。
安凌陌棋艺不是一般的差,两个时辰下了十多盘棋,一局未赢。却是愈挫愈勇,兴致盎然,吩咐旁边侍候的画棠将盘上棋子整理好,再来一局。
苏鸢劝道:“三更天了,陛下明日还要早朝,早些就寝吧。”
安凌陌看着她,“南朝梁武帝萧衍爱棋成痴,废寝忘食通宵达旦地下棋,就有一个陈庆之陪着。朕不过心血来潮偶一为之,鸢儿不肯陪朕吗?”他可怜巴巴地说道,可唇角的那点笑意隐都隐不去。
苏鸢心想,他整个就是一臭棋篓子,棋艺如何与梁武帝相提并论,分明就是在和她耍赖。
面上依旧恭谨万分,“陛下英明仁厚不输梁武帝。可陈庆之名动天下——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如此空前绝后的名将,臣妾万万不敢自况。”
安凌陌随口一说,她却如此较真。
“鸢儿,我就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下棋也好,说说话也好。”安凌陌深轻叹,深情款款地望着苏鸢,他只想和心爱的女子好好在一起,不用两人一见面就是一句“陛下万安”。
苏鸢默然。
“鸢儿,你变了。”安凌陌看着她,神情有些哀怨,“整日毕恭毕敬地同朕讲家国大道,和朝堂上那干老臣一个腔调。”他犹记勤政殿外跪了一地的大臣,逼着他顺从太后的懿旨。
苏鸢轻声说:“那帮臣子也是心系大燕,只不过脾气固执,陛下多体谅些。”
安凌陌握住她的手,无可奈何道:“也罢,朕不去同他们计较,左右我们快要离开这皇城了,游历天下,一如往昔。今后这宫里的人事纷扰都与我们无关。”
苏鸢惊怔,“陛下所言何意?”上次离宫还有赵太后支撑,这次朝中多了一个心机深沉的阮轻痕和祁皓里应外合。他若离开,岂不是将这江山拱手让与祁皓。